DingDing

天空之城【旼奐/黃金】

*單篇完結,可放心食用

*有一點黃豆

*一切都是設定,勿上升真人

*睡前來一發,請細細品嘗

*懶得校正,錯字請見諒

*後記(廢話)留到後面說


正文開始,祝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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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孤獨就像天空中漂浮的城市,彷彿是一個秘密,卻無從訴說。

 

 

  第一次見到在奐哥的時候,他站在他房間的那一大片落地窗前,背對著我和帶我來的旼炫哥。那天天氣正好,陽光溫柔和煦,他身上是白衣藍褲的居家打扮,卻因為陽光灑下來讓他整個人閃閃發光。

 

  「在奐。」旼炫哥站在我前面,叫了他一聲,然後把身後的我拉向前方,我有點不知所措,可是他已經聞聲轉了過來。

 

  「這是之後會來陪你的佑鎮。」

 

  「在、在奐哥,你好。」我的雙手緊張的交疊在前方。

 

  「你好呀,我是金在奐。」他對我點點頭,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沙啞,接著就將視線落在我身旁的旼炫哥身上,笑了一下。

 

  在背光下我才終於看清他的臉,下垂眼、過於白嫩的皮膚和有些蒼白的臉色,還有因為笑容而堆起來的臉頰肉,如果忽略角落那台呼吸器和連接到他鼻子上的高壓軟管,他跟普通人簡直無異。

 

  後來回憶在奐哥的時候,我經常想起這一幕,總覺得,這個人實在太過溫和,而這世界對他太不公平。

 

 

  受旼炫哥的託付來照顧在奐哥,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具體上該做什麼,除了那台突兀的呼吸器把他侷限在那個房間裡,在奐哥基本上都像個正常人一樣自由活動,那片落地窗外面的陽台放了兩張躺椅和一張桌子,太陽不大的時候,他經常坐在那看看書或電影,偶爾戴耳機聽著音樂就睡著了,旼炫哥給他的房間很大,資源充足,光是書本和唱片就擺滿兩個大書櫃,隨時有傭人在房間外,也會準備三餐端上來,所以他幾乎不出房間。

 

  他對我也很客氣,除去有時候看起來疲倦,總是笑臉迎人的,要我去幹自己的事,我也不好意思說我的事就是看著他,只好跟在他旁邊玩手機,他也沒有趕我。

 

  「我到底要幹嘛?」兩個禮拜後,幾乎無所事事的我很困惑地問旼炫哥。

 

  從以前我就知道這個大學學長是與眾不同的,明明都是釜山人,他不笑的時候氣質冷峻高貴,舉手投足動作間都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優雅,再再顯示他出身名門,從小接受極好的教育長大,跟我這個迎著海風迎著沙的土孩子太不一樣。

 

  可是他帶我到他家看在奐哥的時候,我才真正被他所謂的家世嚇了一跳,而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穿著高級西裝坐在他的辦公桌上,對於我的疑問居然有一些苦澀。

 

  「他需要能陪他說話的人。」

 

  「那哥不能陪他嗎?」

 

  「……他不想,還要我滾。」

 

  「……」

 

  下午的時候我在在奐哥旁邊的躺椅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旁邊的在奐哥維持我睡前一樣的姿勢看書,我看著在奐哥認真看書的側臉發呆,他靜靜地翻書,我怎麼樣也看不出這個溫和的人會說出讓旼炫哥滾這種話。

 

  「怎麼一直看我?」在奐哥的眼睛突然跟我對上,我被他嚇得僵住了,也不敢動就這麼看他,他大概覺得我的樣子很滑稽,笑了起來。

 

  「沒、沒什麼,我只是——」我想了好久也憋不出個合理的理由,只是一直侷促的看著他。

 

  「算了,我們來聊聊天吧,佑鎮你來兩個多禮拜了吧?」在奐哥擺擺手。

 

  「對。」我點點頭,然後在奐哥就劈裡啪啦開始說他在這裡其實挺無聊的也沒人跟他說話,那些傭人也都送飯來就走一個字都不肯跟他說,在我來之前他跟每兩個禮拜來一次的家庭醫生是他說最多話的對象了,他實在受不了才要旼炫哥給他找個人。

 

  「然後他就找你了,真不好意思啊。」在奐哥說,然後喘口氣用手壓壓自己的胸口,喝了口水說:「一下子說這麼多話,還真的有點喘。」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哥說這麼多話,原本以為哥不喜歡說話呢。」我傻眼地回答,倒是在奐哥點點頭。

 

  「怎麼會,我話最多,以前有辦法在三秒內說出二十個字。」他略帶驕傲地說,才又補充:「你剛來那陣子我狀態不太好,講話也容易喘,醫生要我別多說話,你不要介意啊。」

 

  「噢……」我點點頭,起先只聽旼炫哥提到他患的是肺病,可是並不知道嚴重程度,現在聽他本人說出口反而驚慌的是我。

 

  「佑鎮和旼炫哥怎麼認識的?」他沒注意到我的不知所措,只是又問。

 

  「我是他的大學學弟,工作告一段落了所以會休息一段時間,旼炫哥就拜託我幫個忙。」

 

  「這樣啊,不會麻煩你太久的。」他微微笑,我卻覺得有點難受,不想去深想他說的意思是什麼。

 

  「在奐哥呢?為什麼會住進旼炫哥家裡?」我總算問了我最想知道的問題。

 

  「啊?」他好像有點意外,問我:「他沒告訴你嗎?」

 

  我想想當初旼炫哥的含糊其詞,搖搖頭。

 

  「對他來說,我現在是他很重要的人哦。」他又笑了,下垂眼微微瞇了起來,好像真的很幸福,又有點我不太確定的諷刺。

 

 

  旼炫哥回來的時候我在客廳等他,大概看到我臉色不好,他把傭人都趕走了,才要我跟他上樓。

 

  上樓他第一個去的是在奐哥的房間,看到人已經睡了才又領著我到隔壁的書房去。

 

  「你知道了嗎?」旼炫哥居然知道我要說什麼,率先開了口。

 

  「是,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壓著怒氣,想到下午聽在奐哥說的事有多不可理喻,忍不住握住拳頭。

 

  「我就想在奐他會自己告訴你的。」他用右手把領帶鬆了鬆,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

 

  我看他沒有一點遲疑,稍稍大聲說:「哥!這是犯法的事!」

 

  「小聲點,你會吵到他的。」他皺了皺眉。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他還是那樣嚴峻,於是我冷笑說:「你還顧著他,那這種等他死要買他的器官給別人這種話怎麼說的出來?」

 

  他看了我一陣子,眼神好像我才是荒謬的人,說出了讓我起雞皮疙瘩的話。

 

  「不然怎麼辦,他就那麼剛好符合條件,鐘炫需要他,我需要鐘炫,我們都談妥了,在這段時間我盡量滿足他的要求,不然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眼前的人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人,他為了心愛的人瘋了,連這樣的話都能厚著臉皮說出來。

 

  『佑鎮認識鐘炫哥嗎?大學學弟的話,應該認識吧?』

 

  在我問出那個問題以後,在奐哥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認識的。』不知道為什麼提起鐘炫哥,但我還是點點頭,鐘炫哥和旼炫哥據說從小就認識,後來又唸了同所大學,雖然不同系還是經常玩在一起,自然而然我也認識了。

 

  不難看出旼炫哥對鐘炫哥的感情,和一般兄弟情不太一樣,旼炫哥看他的眼神總是溫柔似水,內斂又深沉,我們都是開放的人,對這件事不太介意,可是鐘炫哥好像完全不知道,只把旼炫哥當成好朋友看待。

 

  兩年前他出了意外後旼炫哥為他操了很多心,給他安排了最好的病房,靠關係找了腎臟權威的醫生,現在一直在醫院休養,我前陣子才去探望他,還是跟旼炫哥一起去的。

 

  『雖然我叫他哥,可是其實我才見過他一次,總覺得他是個很溫柔的人,應該不會介意吧,哈哈。』在奐哥說,笑容有些淡了,我知道他還要說些什麼,於是沉默。

 

  『我其實快死了,發病以後被救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的肺快沒有功能了。』

 

  我吃驚地看他,想著他怎麼能如此雲淡風輕地說出那樣的話,可是他還是那副釋然的模樣,繼續說。

 

  『在醫院的時候,旼炫哥找到了我,他希望我幫他救一個人。』

 

  他說完後看著我,像是在觀察我的表情,說:『佑鎮不笨,應該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他的語速很慢,我的寒毛卻一下子豎了起來。

 

  『雖然我的肺壞了,可是腎臟還很健康。』

 

  這回答超乎我的想像,我語無倫次地接下去說:『可是、可是在奐哥和鐘炫哥不是親屬,你、你們,應該、應該不能——』

 

  『捐贈不能指定,但是你忘了嗎?黃旼炫是什麼人啊,有了錢有什麼做不到的嗎?』他反問我,然後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換了個話題。

 

  『我以前是樂團主唱,唱歌很好聽,還很愛笑,雖然笑聲像翼龍叫一樣難聽。』

 

  他像是在回想美好回憶,眼裡帶著點笑意,卻又很快消逝。

 

  『可是我沒辦法再唱歌了,笑也不能笑出聲,其實還挺難受的。』

 

  那一瞬間,我的胸口像被砸了一顆大石頭,悶悶的痛了。

 

  ※

 

  旼炫哥最近回來的早,大概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原本我和在奐哥的晚餐變成了三人一起,可是直到此刻我才發現他們兩個的關係並不是我想的那樣單純,我果然還是太粗枝大葉了。

 

  我沒有去求證旼炫哥所謂的『滿足在奐哥全部要求』到底包含了什麼,在我看來他在這棟房子裡,受到良好的照顧,還有每兩周家庭醫生的探訪,無所事事的賴在家裡就是全部了,也以為在奐哥排斥旼炫哥的親近是因為他們始終只是交易的關係,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晚餐的時間,他們從不和彼此說話,應該說,在奐哥單方面的不搭理旼炫哥,總是只跟我一個人說話,可他又不是完全忽視旼炫哥的存在,他會把旼炫哥愛吃的菜推到他面前,會在旼炫哥和我說話時仔仔細細的端詳他,又在他朝他看過去時移開眼神,旼炫哥好像也知道,卻什麼都沒說。

 

  晚餐以後在奐哥通常要我回自己房間,他習慣早睡,睡前那段時間通常他喜歡一個人待著,可是我已經好幾次碰見旼炫哥悄悄進了在奐哥的房門,終於有一天,門沒關好,微微露出了一點隙縫。

 

  我不是好奇的人,只是他們兩個談話聲太大了,像是在吵架,我知道在奐哥不能大聲說話,所以打算去關切,卻在門前停住了。

 

  旼炫哥從後面抱著正在掙扎的在奐哥,我愣住的原因,是因為明顯那不是男人吵架時會有的抱法,倒更像是……

 

  情侶吵架。

 

  有了這個想法的我被自己嚇了一大跳,生了病的在奐哥根本無法掙脫旼炫哥,他又比他高一些,整個人被他鎖在懷裡,到最後他也放棄了掙扎,靜靜地待著。

 

  旼炫哥看他安分了,於是垂下頭,把臉埋在他的脖頸旁邊。

 

  「哥,別再這樣了。」他們抱了很久,在奐哥突然說。

 

  「……在奐啊。」

 

  「哥為什麼找了佑鎮來?為什麼找了佑鎮來又不願意離開?」他的聲音抖著,每說一個字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

 

  旼炫哥沒有說話,還是抱著他沒有放手。

 

  「我已經知道了,我知道你心裡只有他一個。」他把旼炫哥的手撥開,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旼炫哥背對著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

 

  「一開始是我不知道,現在我明白了,你哪裡需要對一個快死的人負責,你不用在意,也不要同情我了。」

 

  「我──」

 

  「我累了,想睡了。」他不打算聽旼炫哥的話,只是逕自走進浴室,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而旼炫哥一個人站在原地,背影看起來滄桑又落寞。

 

  陪著在奐哥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我終於知曉在奐哥和旼炫哥對視時的訕笑,眼神裡卻無比認真描繪他的輪廓,看似不經意卻記得他每份喜好,那樣大相逕庭的情緒集結在一起究竟代表著什麼。

 

  可是我知道不是的,旼炫哥不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同情。

 

  分明他看鐘炫哥的眼神,我看著他看著在奐哥時,也是看到過的,只是多了幾分複雜。

 

  那晚旼炫哥直白的說出他們的交易,我緊握住的拳頭差點就要揮到他臉上,他卻頹然的坐在他的椅子上。

 

  『我也曾經後悔過,也想過不要那麼做。』

 

  『什麼?』我疑惑。

 

  『可是即使這樣,在奐再也不會好起來了,我只是別無選擇。』

 

  我眼裡總是意氣風發的旼炫哥,第一次露出那樣挫敗的表情。

 

 

  旼炫哥從在奐哥的房間出來,他趁他已經睡著了才進去看他,還把他的手和腳都放進被子裡拉的嚴嚴實實的,又摸了摸他熟睡的臉龐才出來,看見我的時候明顯愣了愣,又好像明白我等在這裡的理由。

 

  「哥為什麼後悔?」

 

  「為什麼突然想問這個?」

 

  「就是,想知道。」

 

  我又被他領到書房,他讓人泡了兩杯咖啡上來,我想這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說完的故事。

 

  「我們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他起了個頭,表情哀傷。

 

  「他是個特別爽朗的男孩子,就算被告知活不久了,也總是掛著笑臉。我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也是笑著對待我,甚至我提出要求他也挺乾脆的答應,說反正活不久了就當作是做善事。

 

  我告訴他我盡可能滿足他的要求,他就說,他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沒有兄弟姊妹,可是他有兩個特別好的朋友,沒事就喜歡煩他,如果他突然消失了一定會發瘋的開始找他,可是他又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在醫院,所以希望我幫他一個忙。」

 

  『哥長得好看條件又好,如果我說哥是我的戀人,我要跟你移居國外定居,他們一定會相信的吧,哥能幫幫我嗎?只要到我死掉為止,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慢慢死掉的樣子,太難看了。』

 

  「我心軟了,所以答應了。他說他的好朋友很精明,為了營造真的是戀人的感覺,我和在奐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互相了解對方的職業、興趣還有愛好,那時候他還能出去戶外,我們就一起去好多地方享受美食、拍下照片,就好像我們真的是戀人一樣。其實,我也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那種感覺很奇怪,可是我知道我很開心。」旼炫哥的臉上的表情跟著他說的話慢慢回憶著過去的事情,帶了點愉悅的口氣。

 

  像是要強調什麼,他又慢慢重複了一遍,輕聲說:「跟在奐在一起,我好像真的能特別開心。」

 

  「後來呢?」

 

  「後來他帶我去和他朋友吃了飯,他的朋友挺不好騙的,不過還是相信了,還灌了我很多酒。」

 

  「酒?」聽到這裡我隱隱覺得不大對了,我們都知道,旼炫哥是個一杯倒,酒精濃度再低的水果啤酒他也能醉得天昏地暗。

 

  「對。」旼炫哥點點頭,說:「在奐把我帶回家裡,然後我們就上床了。」

 

  「哥……」我無力地喊了他一聲,「你喜歡在奐哥的吧?」

 

  然後我又不確定的說:「在奐哥大概也是喜歡你的?」

 

  他沒回答,只是繼續說:「我沒想過這樣,就算喝醉了我也是清醒的,發生了也該負責,我說我會負責的,他就特別開心的跟我在一起了,也跟我一起去看過鐘炫,可是後來,他知道了鐘炫就是我喜歡的人,再後來,知道了我為了鐘炫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我突然想起來,在奐哥提起鐘炫哥的時候,眼裡盡是羨慕的樣子。

 

  「他覺得,我根本只是同情他,明明有了一個愛的人,居然還能這麼坦然的和他擁抱、親吻還有上床,他不能接受。我知道不是,我不可能只是同情他,看到他虛弱的樣子我會心疼,可是我對鐘炫的感情還是一樣,我還是想救他,想要他好起來。」

 

  「佑鎮啊,一個人能同時喜歡兩個人的嗎?」

 

  我啞口無言。

 

 

  我起床的時候在奐哥已經不在房間裡面了,棉被疊得整整齊齊的,那台呼吸器也依舊放在床邊卻沒有運轉,我慌了神,拖鞋也沒穿一步併作兩步跑下樓,最後在庭院看見站著花圃前的在奐哥,他還是把那條軟管掛在雙耳上,旁邊的傭人替他提著攜帶式氧氣瓶,而他自己拿著澆花壺往花圃澆,背影看起來挺悠閒。

 

  我鬆了口氣,慢慢走過去。

 

  「哥今天怎麼這麼早?」我走過去問,接過傭人手上的氧氣瓶。

 

  「覺得精神挺不錯的,不想在房間待著,就下來看看。」他說,確實今天的氣色不錯,大概是看到我眼裡的餘悸猶存,他摸了摸我的鳥窩頭安撫了我,並說:「看到我不在你嚇壞了吧,放心吧,我要死之前會通知你一聲的。」

 

  他是在開玩笑,可是我笑不出來,他察覺了以後只是短促的笑了幾聲。

 

  「已經好久沒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了,真的很棒啊,好想出去走走。」這兩個月在奐哥根本沒走出房間,突然提出要出外的要求讓我很意外,又想到旼炫哥提到他上次外出已經是他們還沒鬧翻的時候。

 

  我歪著頭問:「那哥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他低著頭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抬頭說:「弘大,想看看公演來著。」

 

  「弘大?」我有點吃驚,心直口快地把心裡想的都說出來,「那裡人多空氣也不好,而且需要走一段路……」

 

  說到一半才發現他的臉色黯淡下來,我暗暗覺得不妙,想要開口挽回什麼,他卻很快收起那樣的表情然後對我笑笑。

 

  「果然佑鎮也覺得不行,那還是不要出門吧。」

 

  我被他的轉變嚇了一跳,同時又感到心酸,在他準備轉身走掉時一把抓住他的手。

 

  「哥,我們去吧,弘大。」

 

  「啊?」他愣愣的,有些猶豫:「真的可以嗎?可是我這個樣子,而且旼炫哥那邊——」

 

  「我會想辦法的,我們傍晚就去。」我對他笑笑,他好像安心了,把我趕出房間外面說要換外出的衣服,好久出去了要穿得帥一點。

 

  我給旼炫哥打了電話,說我有事要辦想要借車,原本還想著他會多問什麼,但他只說要找人隨時注意在奐哥的情況,就讓司機把車子開回來了。傭人那邊因為旼炫哥一直都很相信我,我隨便編個理由也能帶著在奐哥出門。

 

  但是想到在奐哥要久違的出門,不能讓他失望,我還是有些緊張。

 

  約定時間後我在外面等了一陣子,結果在奐哥出來的時候只是套了一件條紋衫和牛仔褲,我鄙夷得說:「這不是最簡單的搭配嘛!我以為哥要穿得多帥呢。」

 

  「呀!條紋是不敗的時尚單品,你這小子懂啥!」他給我拍了一掌,軟綿綿的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卻連自己也笑了起來。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走吧。」我笑著說,把他的攜帶式氧氣塞進巨大的黑色背包,然後給他戴了個口罩,要是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知道他是個隨時需要供氧的患者。

 

  一直到坐上車,在奐哥都還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著沿途的景色,又看了看我,睜大眼睛說:「哇,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出門了嗎?佑鎮啊?」

 

  「對對對,哥幹嘛啊,搞得像鄉巴佬一樣。」我試圖輕鬆的說,不過又突然想到什麼,嚴肅的說:「哥,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他看著我突然正色的樣子,好像又覺得好笑了,笑著回答:「Okeyokey!!!知道了,佑鎮別那麼掃興嘛。」

 

  在奐哥堅持要自己背著他的攜帶氧氣,確實這樣更不會令人發覺,周末夜晚的弘大總是熱鬧非凡,但是一看到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我還是為在奐哥擔心了起來,雖然他跟平常一樣,但就算戴著口罩只露出眼睛,仍然仍感覺到他的興奮。

 

  「這好新奇啊,我那時候還沒有的欸!」

 

  「佑鎮你看!那家的冰淇淋超級難吃的!你以後來不要因為折扣就去買。」

 

  「這裡應該有台夾娃娃機的啊,怎麼被撤走了呢?我以前夾了好幾個娃娃呢……」

 

  我們逛了一陣子,他才終於想起他想看的公演,熟門熟路的帶著我穿越人潮,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只能任由他拖著我走,最後總算在一個街頭藝人的表演面前停下來。

 

  我們擠進人群裡,終於看清街頭藝人的真面目,是一名普通的青年,他站在一個圓形的小看台上,背著一把吉他,輕聲唱著某首我不知名的抒情英文歌,聽眾在他一公尺外圍成一個半圓形,有的拿起手機錄影,有的只是抱著雙臂聆聽,在奐哥和那些聽眾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眼睛裡散著星光,裡面有著無限的哀戚和悲涼。

 

  「我以前,也很常站在那裏唱歌。」在奐哥向我說,然後輕聲地跟著那位街頭藝人唱了起來,用著只有我聽得到的音量,帶著他特有的沙啞跟磁性。

 


  How could I

  我到底

  Ever describe the way I feel?

  要如何描述我的感情?

  Why should I

  我為何

  Even try when obviously

  還要嘗試,若一切不言而喻

  All the words that I say seem to get in my way

  所有我說出口的話,似乎只會讓我更心碎

 


  如果在奐哥還能唱歌,應該能迷倒很多人吧。

 

  「咳咳咳……咳!咳咳!」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我被嚇得從他的嗓音中驚醒,急忙查看他的情況,他彎起腰用手掩著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卻仍是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哥!」我慌張地叫他,可是他沒理我,於是我咬著牙帶著他擠出人群之外,然後在回到車上的路途中看見了旼炫哥,他穿著體面卻滿頭大汗,看見被我摟著的在奐哥的時候,眼裡像是終於找到了我們,卻又快要失去在奐哥,那樣的悵然若失。

 

  我突然想起把在奐哥拉出來的時候,聽眾因為我們有了一些小騷亂,可是也很快平靜,這世界仍然繼續轉動。

 

  而那位街頭藝人還在繼續唱著:

 

  Only wish I could

  但願我能夠

  Say it with a heartbeat

  用一個心跳傾訴這份感情

  Say it with a

  傾訴這一份感情

  Say it with a

  傳遞這份感情

  Say it with a

  傳遞這顆心

 

 

  我坐在副駕駛座,旼炫哥的司機正十萬火急的往家裡趕,家裡備有不比醫院差的醫療儀器,醫生也正往那裏趕,而旼炫哥讓在奐哥橫躺在他的大腿上。

 

  我不安的回過頭查看在奐哥的情況,旼炫哥雖然眼裡慌張,卻像是經歷了很多次,他熟練地拔下他的軟管,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吻住他的嘴唇,往他的口裡送氣。

 

  旼炫哥持續不停地給他做人工呼吸,直到到家後,早有人拿了擔架在門口等,醫生跟三四個護理人員圍上去,旼炫哥才退出來站到我身邊,他的領帶歪了,髮型也因為剛剛的忙亂變得亂糟糟的,他還在喘,看起來比剛剛還狼狽,眼睛卻還緊盯著被包圍住的在奐哥。

 

  「會好的。」旼炫哥突然說,我看向他,可是他卻沒看著我。

 

  我想他並不是在安慰第一次看到這幅景象的我,只是在告訴他自己。

 

  又過了一陣子,在奐哥終於平靜下來,醫生重新給他戴上管子,呼吸器也重新安上,他已經睡著了,其他人協助在奐哥回到床上休息,旼炫哥才有空看我一眼。

 

  「跟我出來。」旼炫哥有點疲憊地揉揉太陽穴。

 

  我跟著他出去,以為大概要挨罵了。

 

  「去了弘大嗎?」

 

  「對,哥,對不起,我不該——」

 

  「他今天開心嗎?」他打斷我準備好懺悔的台詞,只是問。

 

  「啊?」我想了想,才回答:「應該……是滿開心吧。」

 

  「那就好,你去休息吧。」他站在在奐哥的門口前沒有動,似乎還打算進去看他。

 

  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哥,在奐哥他……」

 

  「佑鎮。」他突然打斷我,嚴厲的看了我一眼,我何曾看過旼炫哥如此涼薄的眼神,一下子愣住了。

 

  可是,他卻語帶顫抖、無比哀傷的說:「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嗎?我們都知道他不會好了,可是我連祈求他走得慢一點都不能。」

 

  他用手掩住臉,像是身體某處很痛一樣的曲著腰蹲下來。

 

  「因為鐘炫快撐不住了。」

 

 

  那天之後在奐哥跟旼炫哥的關係又好了起來,旼炫哥幾乎沒去公司上班,只留在書房處理公務,處理完了就會去陪陪在奐哥,這種時候通常我會自動退出房間,不會打擾他們,甚至晚上也是旼炫哥陪著在奐哥一起睡的,他的睡眠時間變長了,旼炫哥就在旁邊看文件陪著他。

 

  可是在奐哥的情況一點一點的在變差,以前能在房間活動的,現在除了如廁外只能半坐起身來,說話很容易喘,雖然臉上還是揚著笑意,可是整個人看起來都虛弱不少,臉頰肉也幾乎沒有了。

 

  某天旼炫哥去公司開一場不能缺席的會議,是這段期間難得剩下我和在奐哥獨處的時間,雖然旼炫哥承諾他會在兩個小時內趕回來,可是在奐哥還是興致勃勃的讓我把他帶到陽台的躺椅去,說我們以前就是在這躺椅上談天說地的,他很想再回味一次。

 

  走過去的時候在奐哥無法直起身,只能佝僂的走,他到躺椅上後還是很喘,胸口起伏也變得很大,我想讓他休息,他卻擺擺手。

 

  「有些事情,我真的想找人說說,佑鎮好像是最好的對象。」聽到這話我不阻止他了,只是靜靜在躺椅上等他緩過來。

 

  「剛開始一個人躺在醫院的時候,真的很害怕,我一方面不想讓我的朋友知道,一方面又怕一個人死掉,我其實是喜歡熱鬧的人,那樣太孤單了。」他用手壓著胸口,我知道這是他幫助自己舒緩的方法。

 

  「可是沒多久旼炫哥就來了,雖然他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可是突然有人來到我身邊,那種感覺像是──怎麼說呢?救世主的感覺?」他想了想,又問我:「很白痴吧?我沒談過什麼戀愛,卻對一個陌生男人一見鍾情了。」

 

  我搖搖頭。

 

  「我是半開玩笑說請他幫忙騙人的,可是他居然答應了,我想,是什麼樣的對象讓他能夠犧牲到這種地步呢?他說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相信了,後來,我們發展成了像是情侶的關係,你大概也聽旼炫哥說過……」他說,像是在回想那段日子,然後下了個結論:「那期間我真的過得非常幸福,都忘了我是個快死的人了。」

 

  「要不是他突然接到鐘炫哥的病危通知,突然就丟下了剛好喘不過氣的我,我好像會一輩子在他給我的美麗謊言中死去。」

 

  「可是,他對我還是一派溫柔,我冷眼相對還是歇斯底里,他都包容忍受,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很諷刺呢,別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渴望的,而我卻要拿命來換。」

 

  「你說,他是害怕我沒辦法好好保護我的器官,還是真的在擔心我呢?每次聽到我重新喘氣的呼吸聲的時候,他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呢?」

 

  他笑了,好像站在一個荒原,風輕輕掃過他的臉頰,最終也沒有抓住什麼。

 

  我好像哭了,因為眼前的他變得很模糊。

 

  「我不能阻止我這樣想,所以,我很痛苦,可是最近我想通了,果然我還是太貪心了──」

 

  「那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我死前最後看見的人,一定要是他。」

 

  他突然拉起我的手,用雙手包覆著我,重重的握了一下。

 

  「佑鎮現在也算是我的好朋友了,所以不想讓你看到我死掉的樣子。」

 

  「佑鎮不笨,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他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在奐哥。

 

 

  一個禮拜後我收到在奐哥喪禮地點的通知,鐘炫哥進行了手術,據說很成功。

 

  在奐哥的喪禮辦得簡單,來出席的也都是至親好友,喪禮上我看到兩個人哭得特別傷心,對著在奐哥的照片又叫又罵的,大概就是在奐哥那兩位好朋友了。

 

  除了在奐哥的照片外,還放了一段他在弘大公演的影片,那時候他染著銀灰色的頭髮,背著一把吉他,看起來稚嫩卻勇往直前,聲音如我預想的一樣扣人心弦,我只是可惜,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親耳聽見在奐哥唱完一首歌。

 

  旼炫哥有過嗎?

 

  我不知道,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了。

 

  葬禮後我才有機會回到旼炫哥家把我遺落在那的東西拿回來,經過在奐哥房間的時候東西已經清空了,包括那台突兀的呼吸器也是,然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陽台外面的躺椅坐著一個人。

 

  是旼炫哥。

 

  我忍不住走近去看,他垂著頭,脊椎彎成一個失意的弧度,過長的頭髮蓋住他的臉,整個人看起來都黯淡,他身邊有一本未闔上的書,而他手中握著一張書籤,握到指節泛白,那張薄紙卻仍是完好如初的模樣。

 

  沒有多久,旼炫哥的肩膀開始一抖一抖的,他咬著嘴唇想要壓抑住他的哭聲,可是還是斷斷續續地傳入我的耳裡。

 

  那張書籤上的字是在奐哥在我面前寫的。

 

  那時候他已經虛弱很多,連起身都困難,卻執意讓我把鋼筆拿出來,又讓我去買了一張空白的書籤,在我的攙扶下他起身靠在他要我準備的床上小桌,拿起筆吃力的寫下每一個字。

 

  他每個字都花了很長時間,他必須出很多力氣才握得住筆,每寫下一個字都需停下來喘氣,字體因為顫動歪歪扭扭的,寫下來的筆觸用力得像是刻痕。

 

  我眼眶發紅,有好幾次叫在奐哥不要寫了,可是他只是撐起微笑,要我再給他一點時間。

 

  我大概是在那時候感覺到的,在奐哥真的快離開了。

 

  可是旼炫哥尚未知曉。

 

  在奐哥說過,旼炫哥很遲鈍,我還替他否認,他慧眼獨具,才有辦法這麼年輕就在公司隻手遮天,讓好多人替他賣命,從他接手公司以後蒸蒸日上,他明明是精明又敏感的人,是在奐哥不夠了解他。

 

  而在奐哥也只是笑笑,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旼炫哥。

 

  在看到旼炫哥的眼淚的時候,我突然明白在奐哥為什麼能如此有自信地說出這樣的話。

 

  旼炫哥一直認為在奐哥不相信他,認為他對他的親近和疼愛只是愧疚和同情層層累積,可是其實他自己也無法確定到底是那樣的情緒多一些,還是愛他的情緒多一些,所以無法反駁在奐哥,這交給旼炫哥去想,他大概一輩子都想不通。

 

  在奐哥是真的太了解旼炫哥了,他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旼炫哥完全明白。

 

  旼炫哥哭了一會,想停下來卻發現無用,於是仰起頭試著不讓眼淚落下,我就在這時候看清楚他的臉,還有他垂下的手握著的那張書籤。

 

  只是遠遠的看那些字,我卻還是能想起那天在奐哥一筆一字寫下來的場景。

 

  ——誰都會遇到這樣一個人,只看他一眼,你就知道自己願意為他去死。


  旼炫哥大概也想過了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留下這些字,所以才會如此肝腸寸斷。


  在奐哥說的對,旼炫哥太遲鈍了。

 

  在奐哥從來沒說過愛他,最後也沒有。

 

  可是這世上沒有比金在奐更愛黃旼炫的人了。

 

  他本來就是將死之人,也不在乎自己的器官最後到誰身上,可是,他還是要告訴他。

 

  他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雖然曾經懷疑過、傷心過,可是兜兜轉轉,到最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旼炫哥愛他,無庸置疑。

 

  現在旼炫哥也知道了。

 

  可是在奐哥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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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金在奐那兩個朋友是丹邕(我就是很愛補充沒意義的XD)


寫這篇以前沒有想過我居然會寫旼奐

我要坦白,我其實沒有看過天空之城哈哈哈哈哈

只是看到那個句子覺得一定要為他寫一篇文章

寫得有點亂因為時序一直跳來跳去

可能需要多看幾次(你好意思)

醫療知識方面寫的很含糊可能有bug請忽略(喂)

然後也因為太久沒用第一人稱寫了所以我現在很抖

很怕寫得不好

本來想要分上下兩篇放

後來想想還是放一篇不然大家看到後面想殺我怎麼辦XD

然後街頭藝人唱的歌是Christopher的<Heartbeat>

有興趣可以聽聽看

另外靈感有一部份來自一個影片<屏息合唱團>

也可以去搜尋看看呦

晚安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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